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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 局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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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局勢如何◎

“話雖如此……可最後結局如何, 其實也不好說。”

一片古怪的沈默裏,王夫子笑呵呵地說了這麽一句。

虞寄風眸光一閃,也笑道:“那就拭目以待了。”

辰星在一旁看著, 忽然問:“你還真不在意你的曾孫女了?”

虞寄風一楞:“啊?”

“雲乘月啊。”辰星一臉認真地說,“你說她是你的曾孫女。”

明光書院的另三位夫子不知道前因後果, 乍然一聽,紛紛露出震驚的表情,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虞寄風。

“難道……”

“原來……”

“怪不得……”

虞寄風眉心跳了幾下,篤定悠然的笑容終於崩塌。他還在堅持微笑, 卻咬著牙, 一字一句道:“那是我開玩笑的。”

辰星懷疑地看著他。而後,她清冷漂亮的面容流露失望之色。

“這樣啊……”

她一臉遺憾地移開目光, 望向水鏡中的雲乘月:“這樣的話,我就沒有理由記恨她了,本來還想讓朱雀去找找她的麻煩……算了。”

虞寄風一臉微妙:“雖然不喜歡你, 但你能坦坦蕩蕩地說出想找別人麻煩, 我還挺欣賞的。”

“不需要,走開。”辰星冷冰冰地說,“惡心,討厭,去死。”

聞言,虞寄風重新哈哈大笑,又露出那種惡作劇成功的快活得意。

兩位星官說話時,明光書院的夫子們則仔細打量著畫面中的年輕修士。

“那傀儡做得太粗糙了。”

公輸夫子忽然開口, 且若有所思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。

不錯, 眼鏡。公輸夫子戴著一副罕見的眼鏡, 如果雲乘月在這裏, 一定會感慨“居然還是金絲細框的”。

公輸夫子看上去像個尋常中年女人,五官纖細而清淡,皺紋和略微松垮的皮肉都很符合中年女人的特點。

當她註視著水鏡時,神情變得十分嚴肅,目光仿佛細細的小刀,要將裏面的東西一一剖開。

“傀儡?”

其他人試圖從畫面中尋找出傀儡,卻一無所獲。

辰星扭過頭,發色如雪,神情也冷淡如雪,唯獨眼裏閃過一絲好奇:“傀儡一關的試煉,他們已經通過了。現在,水鏡中沒有傀儡。”

“不,有。”

公輸夫子又推了推鏡片,指向水鏡。

眾人又仔細看去。

此時,水鏡的畫面一共分成了三個部分。

中間是雲乘月、阿蘇、洛小孟。

左邊是狼狽通過、氣喘籲籲卻露出微笑的季雙錦,還有神游天外、一臉覆雜的樂熹。

右邊則是……

一片幾乎看不清細節的黑暗。

這塊畫面原本屬於三個人,正是那帶著小麒麟、開啟了水府秘密機關的三兄弟。

他們進入水府後,無意避開了定宵軍的試煉,闖入了神鬼異族的地盤,又憑借小麒麟和某個存在的聯系,跌跌撞撞闖進了底下通道。

並且喚醒了一頭巨大的麒麟骸骨……王夫子說,那上面附著的,其實是申屠侑的死靈。

從“麒麟骸骨”睜開眼開始,水鏡這頭的人們就只聽見短促的慘叫,而後畫面上就只剩一片漆黑,還有無盡的安靜。

辰星仰著頭,長而柔軟的銀發垂落如水波,深藍色的眼睛也映著點點光芒。她註視著那片漆黑,凝神不言,懷裏抱著的銀鏡一點點發出微光。

“啊……好像,是有什麽東西。”

隨著銀鏡的亮起,大水鏡的畫面也被調亮了。不僅是亮,更多細節也隨之傳送回來。

畫面變得有些閃爍,像是雪花時隱時現。

辰星星官漸漸擰起了眉。她的呼吸變得沈重,每一次呼氣都吐出冰寒的結晶;她眉眼間顯露出一種怒氣,深藍色的眼睛也變了顏色,成為一種淺而剔透的藍紫色。

銀白的長發無風自動,環繞著她的身軀。

她看上去像在和什麽力量作鬥爭。並且,隨著這場鬥爭的推進,水鏡中的畫面變得更清晰了許多。

見狀,虞寄風有點嬉笑地說:“你的水鏡術果然還未發揮到極致。辰星,你要是有餘力,就早點發揮嘛。”

辰星理都沒理他。

虞寄風也不惱,轉過身去,煞有介事道:“只要有附著物,辰星的水鏡術就能反映千萬裏之外的情景。鯉江水府雖說完全封閉,我們辰星也還是能拼一拼,真不愧是五曜星官中最高傲的一位……打我?打不中!哈哈哈!”

一道寒冰之風激射而出,擦著虞寄風的發絲而過,將他臉邊的一縷頭發凍成了碎冰。

明光書院的幾位夫子相互看看。他們對虞寄風的古怪作風,倒也不算陌生,只是每回見了,還是有些無奈。

唯有公輸夫子視若無睹。她目光瞬也不瞬,依舊認真地註視著水鏡;隨著黑暗的畫面一點點清晰,她的眼裏出現了一種興奮的神情。

雖說清晰了一點,其實也看不清太多。

中央,巨大的麒麟骸骨占據了大幅畫面。它正閉著眼,卻又微微留出一條縫;兩粒鬼火似的幽藍眼珠,便從這縫中漏出些許光芒。

在它身前,有一個好像是絲繭的東西,大小和之前阻攔雲乘月等人的傀儡差不多,裏頭隱約也像蜷縮著一個什麽東西。

麒麟骸骨上,延伸出了絲絲縷縷的細線。一部分延伸到了絲繭上面,似乎在輸送、孕育什麽東西。

而另一部分細線,則延伸在了……

旁邊一只小小的、蜷縮伏地的小動物身上。

——正是那頭遭遇淒慘的幼年五彩麒麟。

它似乎睡著了,卻又時不時抽搐幾下。

薄薄的麒麟血,從它身上緩緩流出,一直流進麒麟骸骨中。

水鏡前,有人狐疑道:“那是什麽?這看上去,似乎不像是救助這頭小麒麟。”

王夫子頷首讚同:“不是救助。”

“不僅不是救助,還是……更徹底的利用。”

“利用?”

其他人都看過來。

王夫子卻看向公輸夫子。

公輸夫子沈浸在畫面帶來的信息中,神采奕奕,篤定道:“這應該是據說早已失傳的‘血裔換命法’,而且在這個法術之外,還順便拿來蘊養了傀儡……嗯,確實有些想法。”

“傀儡很粗糙,這人應該不擅長煉器,但能想出用‘血裔換命法’增強傀儡功用,足見其巧思。”

王夫子輕咳一聲:“公輸夫子。”

“……嗯?”

王夫子露出微笑。

一旁的張夫子瞪起了眼,嚴厲道:“公輸夫子,說人話!”

公輸夫子露出疑惑的目光。

楊嘉夫子輕咳一聲,溫聲道:“公輸夫子,我們不如你對工學了解甚深。眼下究竟是什麽情況……還是請你明言的好。”

“哦,這樣。”

公輸夫子恍然地點點頭,也並不生氣,目光依舊認真。

“這個麒麟骸骨,附著了申屠侑的死靈。但是,它並未完全恢覆,死靈要想真正覆蘇、找回力量,首先必須吸收活人血肉。”她指著畫面,說。

張廉夫子有點急躁地打斷:“這些我們都知道,常識不必講!申屠侑當然吸收了活人血肉,那三兄弟不就是?”

王夫子看他一眼,悠哉哉地說:“張夫子,不要著急,讓公輸夫子慢慢說。”

被輕飄飄說了一句,一臉嚴厲的張夫子立即低下頭,恭聲應是。

楊嘉夫子輕笑一下,頗覺有趣地看著他們。

公輸夫子仍舊不惱,還往前走了幾步,想要伸手碰碰水鏡,卻又想起來自己此時只是一縷神識,不由露出遺憾之色。

“不,申屠侑沒有吸收那三兄弟……至少沒有全部吸收。他只吸收了一點,而剩下的部分,都被它煉制成了傀儡。”

“傀儡一,失敗了。”

她指向雲乘月等人所在的畫面。

“傀儡二,失敗了。”

她又指向季雙錦和樂熹所在的地方。

“傀儡三……”

她指向漆黑畫面中的巨大絲繭:“還在孕育。這一只傀儡,力量與另外兩個……不可相提並論。這是用真正的麒麟骸骨死氣,結合五彩麒麟血液,所煉制出來的傀儡。”

她又指著那小小的、不時抽搐的麒麟。

“申屠侑對它沒有憐憫之心,而是將它當成了徹底的養料。這小麒麟本已身受重傷,現在不僅要用自身血肉供養申屠侑,還要供養這只傀儡,恐怕命不久矣。”

公輸夫子一板一眼地說,完全是在匯報事實,而一旁的楊嘉夫子搖頭嘆息,露出憫然之色。

公輸夫子看了楊嘉一眼,仍是板正地說:“你救不了它。就算能救,它也是回天乏術,即便勉強撿一條命,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五彩麒麟了。”

張廉夫子聽了,搖搖頭:“可惜了。麒麟是瑞獸,傳說本性公正善良,很不該死在這汙穢的死靈手中。”

虞寄風忽然插了一句:“可這‘汙穢的死靈’,當年也是無數人愛戴的好將軍喲?”

幾位夫子看向他。

“熒惑星官,何意?”張廉夫子不快地皺起了臉。

“沒什麽意思。”虞寄風笑瞇瞇道,“只不過,這麽聽上去,好像申屠侑在搞什麽大陰謀啊?”

公輸夫子立即點頭。她雖性格溫和,卻是個只認事實、合理性、機關奧秘的人,很少考慮別人的情緒,面對隱有挑釁之意的虞寄風,她也不帶絲毫反感,反而很有興趣地解答。

“我也是這麽猜的。”她說,“申屠侑放出前兩只傀儡,很可能只是想阻攔試煉者太快到達他所在的地方,而他真正要用的‘士兵’,只有這個傀儡。”

虞寄風眨眨眼:“這麽說,一旦小雲他們到達了目的地,其實就是自己送上門,成了申屠侑的一盤菜?”

公輸夫子面不改色,嚴謹地解釋:“即便申屠侑剛剛蘇醒、實力大損,這些年輕修士也不能勝過。所有,如果沒有別的意外發生,恐怕他們只有死路一條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虞寄風歪著頭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“那,申屠侑為什麽要留下這個人?”

這時,辰星忽然開口。她指著畫面,側頭看向公輸夫子,漂亮的眼睛已經恢覆成了深藍色,不再有之前的非人之感。

公輸夫子仔細看去。

原來在水鏡中,在小麒麟不遠處的角落裏,還匍匐著一個人。因為畫面太黑,她之前又一動不動,所以竟被大家忽視了。

這時,她卻好似蘇醒,手腳僵硬地動彈

著,好似想往外面一點點地挪。

辰星若有所思:“這個也是試煉者。我記得,她和熒惑的曾孫女在一起……”

虞寄風面頰一抽:“算了算了,能不能別提我的曾孫女了?”

辰星一臉認真:“是你說的啊。”

虞寄風無語:“你什麽時候這麽聽我話?還不是故意嘲笑我。”

辰星沒說話,也沒什麽表情,但那個眼神……似乎可以微妙地理解成“你知道就好”。

公輸夫子沒被他們打擾,仔細看了會兒,也露出疑惑之色。

“不明白。”她搖搖頭,“按道理,這個修士資質平平、修為平平,對申屠侑應該沒什麽用,他想要恢覆力量,很應該吃了她才對。”

“為什麽沒吃?”

公輸夫子陷入了沈思。

王夫子忽然開口:“會不會,是為了樂陶?”

他手搭在雪白的胡須上,露出了像是回憶、又像是不確定的神色:“陸瑩之前也接受了樂陶的訓練,算有點緣分,而申屠侑對樂陶從來執念深重,或許並不願意親手傷害樂陶看重的人。”

“您是說……”

楊嘉夫子也恍然:“難道,之前出現的樂陶將軍,果然不僅僅是水府中的幻影,而很可能是真正的樂陶魂魄?”

張廉夫子皺眉:“什麽,一個奇遇裏有兩個死靈?不得了,趕緊誅殺!”

楊嘉夫子無奈:“那也要你能誅殺得了。況且,樂陶將軍看上去並無惡意……”

張廉夫子嚴厲道:“無論有沒有惡意,按照大梁律法,非經供奉的死靈,一律處死!”

楊嘉更無奈,也不和他爭,只含糊說:“行,行,你高興就行。”

——啪。

虞寄風輕輕一擊掌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興高采烈道,“這麽說,如果小雲他們想要活命,唯一的生路就是利用好樂陶這張牌?”

王夫子不置可否:“或許如此。”

“就要看,申屠侑真正的態度是什麽了。”

他們再次看向水鏡。

畫面中,陸瑩終於艱難地站了起來。她頭都沒敢回,拼盡全力,往外面跑去。

在她身後,那巨大的麒麟骸骨睜開了眼,凝視著她離開的方向。

片刻後,他重新閉目,不知所思所想如何。

……

陸瑩竭盡全力地奔跑。

她感覺自己仿佛受了很重的傷,但又說不好哪裏不對。她全身乏力,靈力虛弱;在漏下的幽藍光芒裏,她隱約覺得自己的皮膚蒼白得可怕,就仿佛是誰取走了她許多血液一樣。

她不敢回頭。

背後的黑暗中傳來異常恐怖的氣息,她本能地覺得,如果回一次頭,她就會死!

她只敢跑。

為什麽其他人不在?

她究竟在哪裏?

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?

為什麽……

為什麽到了最後,還是只有她一個人為了活下去,而苦苦掙紮?

哪怕有一個人呢……哪怕有一個人能在,就算兩個人都很弱小、都只能互相攙扶著逃命,也行啊!

她腦海中閃過了某一天的畫面。那一天幻境裏處處戰火,她和一個她總看不順眼的女修一起,相互攙扶,沒命狂奔。最後那個女人還替她擋了一次攻擊,而她本來不必那麽做。

她並沒有對誰產生感情。騙子不會真的對人產生感情。

她只是……

呼哧、呼哧……

她聽見喘息聲,以為是什麽怪物追了上來,差點嚇得魂飛魄散,結果又反應過來這是她自己的喘氣聲。

她拼命地跑,思緒也茫然又緊迫地飛奔。

這裏難道沒有其他人?

她只是……

——誰?

——站住!

模糊的視野盡頭,好像有幾個人影。中間的那一個……似乎很熟悉。

陸瑩睜大眼睛,一瞬間竟然感到的是憤怒——為什麽你們一開始不在?

她張開嘴,發出嘶啞不像人聲的呼喊。

“雲乘月……滾過來!!”

她憤怒地罵道。

然後腿一軟,整個人栽倒在地,一直很看重的臉也重重地蹭在地上。

失去意識前,陸瑩克制不住,茫然地想。

她只是……

……不想一個人孤單地死去。

哪怕只有一個很討厭、很惡心的人陪著,也可以。

……

一旁隱蔽處。

嬌小的女將軍望著那幾人,搖搖頭,似乎想嘆氣,卻又忍住了。

她退後一步,魂魄消散在半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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